大工匠談工匠精神
“工匠精神絕不是為名為利,要想技術達到一定程度,首先要心靜,只有沉下來,干了多少年后,才會體現(xiàn)出來。如今人們總飄在上面,心態(tài)特別浮躁。不能著急圖回報,活兒都是給自己干的,當達到一定層次之后,思考問題的角度、心態(tài)就不一樣了。”——仲雙宏
“工匠精神是一種狀態(tài),在學習、工作中特別踏實地做一件事,執(zhí)著于把每件事做好。不一定周而復始地磨煉單項技術,而是保持不斷學習的心態(tài),吸納先進技術和知識。所謂精益求精,實質(zhì)上是一次次自我突破,始終保持一顆好奇心。”——那馥
電氣維修師
在現(xiàn)代設備領域的電氣維修技師已突破了傳統(tǒng)電路問題,成為一種包含現(xiàn)代設備各個環(huán)節(jié)的綜合系統(tǒng)職業(yè)。一名稱職的電氣維修師需要了解機械、液壓、數(shù)控、計算機、軟件、電子等知識。可以說,一臺設備從技術引進、調(diào)試安裝、電子編程、生產(chǎn)運轉,到日常維護都離不開電氣維修師的工作。從這一意義上看,電氣維修師很像全科醫(yī)生,全方位解決數(shù)控設備的大多數(shù)“病癥”。
仲雙宏和那馥的工作室只有十幾平方米大小,兩張工作桌上堆滿了各種儀器和資料,房間里混雜著兩種不同的味道,隔壁車間機器運行時的味道和滿壁資料柜散發(fā)的書香,柜子里保存著兩人二十年前手寫的一本本編程指令和一套套專業(yè)書籍。而這間簡陋的工作室是大連首批勞模示范工作室,成就了師傅仲雙宏和徒弟那馥兩位大工匠。
這對瓦軸集團的“明星師徒”參與調(diào)試、維護的大型引進數(shù)控設備多達數(shù)百臺,見證了過去二十余年中,瓦軸集團乃至大連機械行業(yè)的劇烈變革,從傳統(tǒng)機械制造到現(xiàn)代數(shù)控設備的升級之路。師徒二十多年來不斷創(chuàng)新,讓那些水土不服的“洋設備”在大連落地生根,不但在全國聲名鵲起,更獲得國際知名企業(yè)的高度認可。
傳承與變革:喚醒沉睡12年的德國引進設備
仲雙宏的電工包里各種工具擦得锃亮,雖然他已很少使用,但每到工作現(xiàn)場,仲雙宏總習慣性地將伴隨他數(shù)十載的電工包系在腰間。1979年,仲雙宏剛走入瓦軸集團時,這個電工包是一種身份的象征。“那時大工匠是非常受尊重的。”仲雙宏告訴記者,當時社會上有句順口溜“8級大工匠給個縣長都不換”,“這是因為8級工匠的工資比縣長還多1元錢。”仲雙宏笑著說,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到工廠里成為一名技術工人,沒想到這一干就是三十多年。
仲雙宏成長于一個變革的時代,在改革開放的春風拂過遼南大地時,瓦軸集團也進入技術升級的快車道,在上世紀70年代末,廠子引進了一臺德國2.5米高的立式車床,由于涉及到工業(yè)編程等技術原因始終開不起來。“當時全國一共引進了4臺,都沒有投入生產(chǎn),我就想啃啃這塊骨頭。”1990年,仲雙宏將目光投向這臺在他剛進廠時便一直沉睡的進口設備。這臺德國立式車床依靠的是繼電器運行,300多個繼電器組成一個龐大的操作系統(tǒng),為了解決這一難題,廠子特地從上海購買了一套工業(yè)微機,可一直沒人會操作。
仲雙宏現(xiàn)學編程,好幾個月吃住在廠子里,每天趴在機器底下布線,查清楚300多個繼電器的結構,300多個動作點都要背下來,否則無法編制程序。“老仲在那個車床下的坑槽里一呆就是一天,有一回我過去一看他累得躺在坑里睡著了。”一位工友說,老仲當時曾連續(xù)3天3夜沒有回家,干了半年多,終于把這個項目拿了下來。沉睡12年的進口車床隆隆啟動,不但為廠子創(chuàng)造了效益,也在全國引起轟動。
從那時起,仲雙宏邁入了一個全新的技術領域,從傳統(tǒng)機械到設備編程,在繼承老一輩工匠們對機械系統(tǒng)的深厚經(jīng)驗后,仲雙宏把觸角伸向了前沿領域。而1993年,當仲雙宏收徒女大學生那馥后,他的工作發(fā)生天翻地覆般的變化,這位從傳統(tǒng)機械維修走出來的老工匠與世界機械科技發(fā)展前沿緊緊地咬合在一起。
執(zhí)著與樂趣:“學霸師徒”在國外企業(yè)掛名號
1990年那馥進入瓦軸集團時,這位畢業(yè)于遼寧工業(yè)大學(原錦州工學院)的高材生原本是廠子重點培養(yǎng)的管理人才。“可我就覺得那身工裝漂亮。”那馥笑著說,連她自己當年報考工科也是因為這身工裝。在進廠后,那馥接連推掉廠子安排的管理工作,非要做一線工人,于是便成了仲雙宏的徒弟,從此這對師徒在技術研發(fā)上屢破極限、享譽全國。“剛跟師傅學習時,我就覺得他特別怪。”那馥說,別人中午休息都會打打撲克、聊聊天,可仲雙宏卻端著書默默地看,有時徒弟們聲音大了影響他看書,仲師傅還會呵斥兩句,“我就覺得這位師傅算認對了。”那馥說,她和師傅一個“毛病”,不喜歡一成不變的日子,啥事都想搞懂。兩人把攻克難題當成一種樂趣,要是幾天沒接到“大活兒”,兩人就覺得有點虛度時間。“那馥這小姑娘可了不得。”當記者采訪結束準備離開時,遇到了廠子的鉗工大拿劉長福對那馥贊不絕口,啥技術活兒都懂,還特能吃苦。仲雙宏對這個女徒弟也另眼相看。“人家是大學生,英語好,學習快,編程上的事我都請教她。”仲雙宏說,其實一開始并不大喜歡女徒弟,可那馥特別能吃苦,生生扭轉了他的看法。“她那股勁兒,一般人來不了。”仲雙宏記得2006年8月下大雨,老廠區(qū)前有一片洼地,積水沒到胸口,廠里有個急活兒,那馥一直干到凌晨兩點多還沒回家。“這丫頭太拼命。”仲雙宏說,有時早上看到那馥蓬頭垢面地進廠,他就知道又是大半夜沒睡。“我現(xiàn)在總給她潑冷水,老勸她別這么拼命,奔五十的人了,身體受不了。”仲雙宏說。
在別人看來,這對師徒除了拼命工作以外,更多的是在學習上肯下工夫。老仲早在1985年就開始自學,在大連理工大學進修過一段時間,還自學考下中國人民大學的專升本。“老仲有個典故。”瓦軸集團廠刊主編鞠家田告訴記者,當年為了學英語,老仲早上送兒子去幼兒園時,在公交車上一手拽著兒子,一手捧著字典背單詞。“等自己下車到了廠門口,工友都愣了,老仲怎么帶著兒子上班。”原來老仲壓根忘了手里還牽著兒子的事。
那馥的學習勁頭兒更是不遑多讓,連女兒都說她是學霸。幾年前廠子送她去北京學習新技術,班上的同學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年輕人,她是年紀最大的,為了不落下功課,那馥每天晚上學到后半夜兩點,她在理論和實踐上的深厚功底,在課堂上受到授課專家的高度評價。近年來,那馥先后獲得了11項電氣維修領域的專業(yè)證書,并獲得高級技師和高級工程師的雙料高級職稱。“這對師徒不但在全國有名,在世界一些著名企業(yè)都掛上號了。”鞠家田告訴記者,一些引進設備到國內(nèi)時,國外企業(yè)指明要兩人調(diào)試。
冀望與展望:
從手寫數(shù)千道程序到發(fā)展中國智造
仲雙宏和那馥的二十多年師徒合作,最能體會技術變革的時代潮流。“記得1998年左右,我倆接到一個韓國企業(yè)的求助,一套從韓國引進的設備在大連無法投入使用。”仲雙宏說,當時他和那馥兩人對數(shù)控設備都一片茫然,本想拒絕。“當時一位領導告訴我,大工匠不但要有企業(yè)責任,更要有社會責任,一個外國企業(yè)在大連落地生根,這需要大連技術工人承擔相應的社會責任。”這句話深深地打動了仲雙宏,那時沒有電腦,師徒兩人靠著土辦法,用手寫幾千條指令,在草紙上核算方程式和解題邏輯,然后再一點點錄入工業(yè)微機指揮車床運轉,硬是將整條生產(chǎn)線搭建起來。
如今仲雙宏和那馥均已臨近退休的年齡,兩人心中最大的愿望就是中國機械制造產(chǎn)業(yè)實現(xiàn)脫胎換骨的升級改造。“可以說,如果兩年不學習,我們基本就什么都不會了。”那馥說。“心里真的很著急,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接班人。”仲雙宏告訴記者,不同時代的大工匠有著不同的生長環(huán)境。“為什么我們這代人會產(chǎn)生一些大工匠,因為當年很多沒有參加高考,但素質(zhì)較高的人走進了工廠,他們逐漸成長起來。”到了那馥這代人,對知識技術水平的要求更高,不但要有基本技術知識,還要具備英語、計算機和程序等理論知識。“如果現(xiàn)在還像當年那樣,讓一個初中生從頭學習,那根本是不可能的。”仲雙宏說,只有更多的大學生和高端技術人才投入其中,才能完成中國制造到中國智造的升級。
半島晨報、海力網(wǎng)首席記者王博文